怀瑾握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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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All九】清秋赋〈番外三〉


番外三:等闲


沈清秋与柳清歌相看两厌,这是苍穹山十二峰众所周知的事情。


  

可只有沈清秋自己知道,他并非从一开始就讨厌柳清歌。


  

彼时他刚被岳清源带回苍穹山,拜入清静峰峰主门下,与众弟子一同听课修炼时,常常听眼高于顶的峰主夸赞百战峰的首席弟子柳清歌,说他天资卓越、悟性绝佳,简直是练剑的奇才。


  

“不像某些人,靠走后门进了清静峰,一个半路出家的庸才也好意思和我们住一间房。”


  

“瞧他那穷酸样,也不知道是岳师兄从哪捡回来的乞丐。”


  

“啧,我家扫地的仆人都比他穿得像个人样。”


  

这样的话沈清秋几乎天天听。


  

半大的少年不懂自己的恶言恶话会给人带来多大的伤害,修真无岁月,清静峰的修行更是枯燥乏味,所以一个突然出现、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师弟,便成了他们日常消遣的对象。


  

“离远一点!你身上的味道熏到我了!”


  

“哈哈哈哈!”


  

弟子们睡的是大通铺,沈清秋一个人缩在靠墙的角落,可还是躲不过他们又一次无中生有的嘲弄。


  

他紧紧攥着拳头,霍然起身,吓得身后一众嬉笑的弟子戛然失声,沈清秋狠狠瞪了他们一眼,然后拿起佩剑跑了出去。


  

外面已是深夜,他漫无目的地狂奔,以此来疏解他心中长久积压的郁气,寒风吹得他脸颊生疼,也吹落了他眼里一直强忍的眼泪。


  

他不明白世人为何总对他抱有如此大的恶意,不论是在秋府,还是在清静峰。


  

他抬手胡乱抹掉眼泪,终于慢慢停下脚步,气喘吁吁地靠着一棵大树坐下,他不想回去,与其回去面对他们的冷嘲热讽,不如在这树下睡一宿。


  

他还没闭眼,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凌厉的剑啸,他隐在树后,寻声望去,只见一白衣少年在悬崖边练剑。


  

雪白的薄剑在皎洁的月光下明如秋水,清亮似白露蒹葭,一起一落之间竟有抽刀断水之势。


  

翩若惊鸿,矫若游龙。


  

沈清秋几乎是屏住呼吸看完了一整套剑法,待再回神时,少年已经消失不见了。


  

平生第一次,沈清秋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惆怅若失。


  

但很快,他重遇了那个少年。


  

那日宗门庆典,十二峰弟子齐聚穹顶峰,他隔着人群,望着众人簇拥之中、神色冷傲的白衣少年,怔怔地问身边的师兄,“他是谁?”


  

师兄瞥他一眼,“他你都不知道?啧,他可是百战峰首席柳清歌,宗门百年一遇的天才。”


  

原来,他就是柳清歌……


  

沈清秋眼里忽地亮起明光,他攥紧双拳,心中默默下定决心:我也要做首席,成为和他一样的人!


  

人人都想做首席,沈清秋十六岁才入清静峰,纵使天赋不差,也势必要比旁人付出更多的努力。


  

他卯时起,亥时眠,除去早课,其余时间都在后山苦修,三年如一日的修行,全部都被清静峰峰主看在眼里。


  

他十八岁那一年,清静峰内已再无弟子是他的对手,他如愿以偿夺得首席之位,从此之后有了单独的房间,再无人敢在他面前说三道四。


  

师兄弟皆叹服于他的天资与毅力,然而却没有人知道沈清秋其实也多次想过放弃,修行艰险,他不过也只是个少年,日日像苦行僧一样独来独往、打坐练剑,生活乏味且寂寞。


  

支撑他一步步走过三年时光的,除了他不服输、不信命的信念之外,更多的竟是柳清歌。


  

柳清歌的消息并不难打听,他是大多数清静峰弟子崇拜的对象,时不时就有消息传到沈清秋耳边,譬如:柳师兄的剑法又精湛了;柳师兄一人一剑又端了某某妖怪的老巢;柳师兄与齐师姐过招,齐师姐第四十五次落败了……


  

沈清秋羡慕柳清歌,即使他不愿承认。


  

柳清歌惊才绝艳,活得肆意率直,从不刻意迎合讨好,即使终日冷着一张脸,也能轻而易举得到师长同辈的喜欢。


  

而他,明明什么也没做,明明也曾想与人交好,却反而成了师兄弟消遣取乐的对象。即使坐上首席,接人待物之时,也常常思虑再三,生怕招惹师尊不高兴。


  

他活得如此小心翼翼,却依旧忍不住想离柳清歌近一点、再近一点,那是他前进的动力,是他追逐的目标,他要站在他面前,告诉他:我也很强。


  

沈清秋坐上清静峰首席没过多久,苍穹山十二峰演武大会便接踵而至。


  

演武大会在穹顶峰举行,十二峰弟子均可上演武台切磋剑法武艺,但最受人瞩目的自然是十二峰首席之间的比试。


  

沈清秋立在演武台之上,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,握剑的手掌微微出汗,他的紧张不是因为身后高台上端坐的师尊,也不是因为四周喧闹的人群,而是因为对面的人——柳清歌。


  

他终于等到了与他光明正大比试的机会,然而过手不过五招,他便败了,柳清歌轻而易举挑飞了他手中的长剑。


  

他输的彻彻底底。


  

他似乎不敢相信,怔怔地立在台上,柳清歌长剑归鞘,淡淡扫他一眼,“下一个。”


  

沈清秋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清静峰的,只记得有人挡住他的路,说出来的话尽是嘲讽之意,“真给我们清静峰丢脸,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是个什么模样,居然还真敢去挑战柳师兄——”


  

他的声音戛然而止,因为沈清秋的拳头已经砸到了他脸上,任身后的人怎么拽、怎么喊,沈清秋充耳不闻,一拳又一拳砸了下去,直到岳清源闻讯赶来,他才堪堪停手。


  

这是自他拜入清静峰之后,第一次动手打人,又恰巧那天他实在输的太难看,师尊罕见地大发脾气。


  

那晚,沈清秋在清静峰峰主的竹舍前跪了整整一宿。


  

那晚之后,沈清秋练功愈发努力,也愈发清冷寡言,新入门的弟子都觉得这位师兄太过高傲,不易接近,遂不愿与他打交道。


  

后来,玉霄城有狐妖作祟,掌门遣沈清秋与柳清歌一众弟子前去除妖,柳清歌拜入苍穹山之前,便是玉霄城人士,于是众人正好去他家落脚。


  

柳府在玉霄城正中央的位置,占地四十余亩,沈清秋早便听闻柳清歌家世优渥,遂当他见了柳府里华美的雕栏画栋、水榭亭台,也没有太过惊讶。


  

柳府的管事领着苍穹山众人穿过花园,往正厅去,有新入门的弟子按耐不住好奇心小声交谈。


  

“柳师兄家好大啊。”


  

“那当然,我听说柳师兄家里出过几任镇国大将军。”


  

“对对,我还听说……”


  

正好拐入长廊,沈清秋回头冷冷看了他们一眼,说话的几人立马噤声。


  

突然前方传来一声瓷器坠地的声音,紧接着是一个稚嫩带着哭腔的男音。


  

“奴、奴才该死!”


  

众人寻声看去,只见柳清歌身前跪着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男孩,他脚边是青瓷玉碗的碎片,原本纤尘不染的白衣上有深色的水渍。


  

柳清歌还没开口,身后的老管事便狠狠一脚把男孩踹翻在地,“不长眼睛的狗奴才,知不知道你撞到的人是谁!”


  

男孩连忙爬起身来,双膝跪倒在柳清歌跟前,额头一下又一下磕在破碎的瓷片上,颤音道:“奴才该死、奴才该死……”


  

管事抬脚还欲再踹,却被柳清歌伸手拦住了,他蹙眉道:“够了。”语毕,也不再看地上的男孩,径直从他身侧迈过。


  

管事连忙跟了上去,众弟子面面相觑,多看了几眼还跪在地上的男孩,便也跟上管事走出长廊。


  

一直到纷乱的脚步声都消失在长廊尽头,男孩才敢抬起血泪模糊的脸,他惊诧地看着正前方没有离开的青衣人,双臂一软,立马低下头,“仙、仙师!”


  

脚步声渐近,一双雪白的丝履停在他眼前,然后一块洁白的手帕轻飘飘落到他手边。


  

“擦擦。”冰玉相击的清冷声音。


  

男孩愣愣抬头,看着青衣人转身往走廊另一头走,急道:“仙师、正厅在那边!”


  

沈清秋脚步未停,只冷冷留下一句,“不想去,恶心。”


  

是真的恶心。


  

看到那个男孩,他就像看到以前的自己,软弱可欺,逆来顺受。


  

柳清歌方才连半分目光都不屑给跪在他脚边的男孩,他们一个是这柳府的主人,一个是下贱的奴隶,有的人生来便是高高在上,而有的人仅仅只是为了活着就要拼尽全力。


  

沈清秋大步迈出柳府大门,手肘撑着门口的古树突然干呕起来。


  

他已经学会用表面的冷漠与高傲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敏感和自卑。


  

清静峰首席,修雅剑剑主。


  

他本以为自己已是人上人,却没想到不过来柳府一遭,之前那些附骨之疽般的恶心记忆便立马又涌了上来。


  

他直起身,抬手擦去嘴角的污渍,御剑往出城的方向去,将偌大的柳府抛之身后。


  

说到底,他与柳清歌便不是一类人。


  

从前不是,以后也不会是。



——————


七夕快乐!是糖吧(不是)

其实这样一看,小九喜欢上柳巨巨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(闭嘴)本来还有一半是柳巨巨的视角,不过没时间写了,先这样。

看了你们的评论,尤其是几篇长评,完全说出了我想表达的东西,我一直担心自己写不好,写不出想要的感觉,所以看到你们的评论,我真的很开心!

小九对这个世界一直抱有善意,但世人回报给他的从来都是恶意,所以他会失望,会害怕,也会不敢再相信,慢慢学会用冷漠掩饰自己。柳聚聚就像一道耀眼的光吸引住他的眼睛,可惜他后面渐渐明白,那道光不为他而亮,也从不属于他,他面对柳聚聚其实一直都是自卑的,包括现在,所以他把柳聚聚的表白当做玩笑,因为他心里下意识就不相信柳聚聚会喜欢他这样的人。

至于柳聚聚,他生来骄傲,不是刻意针对小九,而是他本来就不把世人放在眼里,后来阴差阳错喜欢上小九,笨拙地一点一点学会怎么对人好,怎么优先考虑别人,怎么放下骄傲,他与小九相爱的过程,也是俩人成长的过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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