怀瑾握瑜

补档在企鹅群

【沈九】昔人非

* 沈九中心,刀刀刀刀
* 私设如山,谨慎观看


        君埋泉下泥销骨,我寄人间雪满头。

 

 一、明帆

 

       明帆双手端着楠木托盘,穿过苍郁竹海,往清静峰顶的竹舍去,刚拐过一个回廊,便瞧见斑驳竹影下一道挺拔的白色身影。

       他脚步微微一顿——

       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三次在清静峰撞见柳清歌了。

       他走近两步,恭声问道:“柳师叔,您是来找师尊……”

      “不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一如之前两次,柳清歌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未问完的话,随后不待他反应,人便已消失在茫茫竹海之中。

        明帆立在原地,一头雾水。

       “难道不是来找师尊切磋的?”

 


二、柳清歌


       柳清歌也不清楚自己为何要来清静峰。


       他与沈清秋积怨已久,一直坚定地认为他这个名不副实的师兄是个道貌岸然、鲜廉寡耻的小人,从不屑与之相交。

       可上回他在灵犀洞走火入魔、险些丧命,救下他的人偏偏就是沈清秋。

       柳清歌有些困惑,他想不通沈清秋为何不趁机要了他的命,反而冒着反噬危险出手救他。

       他不是一直叫嚣着要杀了自己吗?

       正想着,前方竹林深处突然传来了争吵的声音,秉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原则,柳清歌本想就此离开,转身之际余光瞥到林中一抹青色的衣摆,神使鬼差般,他停下了脚步。


      “岳清源!我现在不想看到你!滚!”

      “小九,别生气了。”

      “你管我生不生气!你给我、唔——”


       沈清秋的声音戛然而止,柳清歌蹙眉,回身正要上前,抬头之间却愣在原地。

       草木沙沙,竹叶纷落。

       他漆黑的瞳仁之中映出了婆娑竹影之后,拥吻在一块的两道人影。



三、沈清秋


       沈清秋从未想过洛冰河还会回来。


       此时此刻,他立在人群之中,望着对面容姿俊逸、神态自若的高大男人,脑中不合时宜地闪过一张青涩可怜的少年面庞。

      “压迫弟子、从师作恶、恩将仇报、残害无辜,沈峰主,以上种种,你可伏罪?”

       幻花宫主威严的声音打断了沈清秋飘远的思绪,他回过神,兀自嘲弄一笑,还未开口,便被岳清源持剑护在了身后。


       老宫主脸色一沉,“岳掌门,你这是做甚?”

       岳清源声嗓冷淡,“无端构陷,恕不能从。”

       老宫主双眼微眯,“岳掌门这是铁了心要徇私包庇有罪之人了?”

       柳清歌突然出声:“还未定罪,谁是有罪之人?”

       老宫主:“先将沈峰主安置于幻花宫,至于他有罪与否,待到公审,查明真相,自有定夺。”

       柳清歌冷笑,“凭什么?”


       双方一来一往,互不相让,广场上各派弟子窃窃私语的声音也愈发水涨船高。

       沈清秋听着四周对苍穹山和岳清源诋毁的言语,默默攥紧了袖中的拳头,他的目光越过岳清源的肩膀,与幻花宫众拥护之中的洛冰河四目相对。

       他看着他微笑着启唇,并未出声,口型却清晰可辨——

      “师尊,你该怎么办?”


       沈清秋眼底掠过一丝寒意,随后取下腰间的佩剑,往前一掷,剑身直直嵌入老宫主身前的地面上,顿时整个广场鸦雀无声。

      “师弟!”岳清源连忙抓住往前走的沈清秋。

       沈清秋反手回握了一下他的手,低声道:“此地人多,不宜当众与幻花宫撕破脸皮,不过是去住几天,没事的,七哥。”

       岳清源眉头紧锁,双目深沉,握剑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,“小九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才刚开口,沈清秋便已毫不留恋地松开他的手,一步一步朝对面的幻花宫众走去。

       他越过广场中央的老宫主与秋海棠两人,与洛冰河擦肩而过,轻蔑地丢下一句话。


      “小畜生,我倒要看看你能奈我何?”

 


四、公仪萧


       公仪萧刚一靠近水牢,便被守在门口的弟子拦下了。

       他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,蹙眉道:“我来给沈峰主送饭,为何不让我进去?”

       那名弟子为难道:“公仪师兄,洛师兄吩咐过除了他,不许任何人私自进水牢,你也是知道的,宫主已将水牢看管之权全部交给了洛师兄,没有他的令牌,我不能放你进去。”


       公仪萧自然清楚此事,可是沈清秋被关进水牢已半月有余,除了洛冰河见过他之外,是死是活无人知晓。苍穹山已经不止一次上门要人了,眼看幻花宫就要与苍穹山交恶,偏偏眼下怎么也找不到老宫主,为了不让事态更趋严重,今日他就算是违背师命,硬闯水牢,也要弄清楚其中的状况。


       就在他要动手之际,水牢的石门突然开了,洛冰河一袭黑衣,从门后缓缓走出。

       他长发未束,衣襟微乱,侧脸上有一道浅红的掌印,唇角亦有一处渗血破口,似乎是被人咬出来的。

       公仪萧惊疑不定,盯着他看了片刻,才艰涩开口:“……洛师兄,就算沈峰主之前有对不起你的地方,可他毕竟是你的师尊。”

       洛冰河淡淡看了他一眼,默然半晌,忽然嗤笑开来,“这一点,我比任何人都清楚。”


       他的笑,好似浸了毒。



五、岳清源


       岳清源收到了一个漆黑的木匣。

       里面放着一双血淋淋的腿,还有一封皱巴巴的信。

 

       他颤抖的手打开了那封血水晕染的信纸,看着上面熟悉却潦草至极的字迹,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利刃,猛烈捅进他的心脏,疯狂搅动得血肉模糊。

       字字泣血,句句诛心。

 

       岳清源阖上颤动的眼睫,将信纸折好,塞入衣襟,贴着心口放着,随后起身拿起桌上的玄肃,大步推门而出。

       一直候在门口的齐清萋终于等到他出门,还未来得及欣喜,便看着他御剑而起,急道:“掌门师兄!昭华寺的方丈已经到了!你要去哪!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去接一个人。”岳清源头也不回,只留下一句话,“很快回来。”

 

 

六、齐清萋

 

       齐清萋在穹顶峰等了两日。

       从天明到入夜,自月升至日落。她没有等到岳清源,亦没有等回沈清秋。

       她只等来了一个苍穹山派掌门万箭穿心、死无全尸的消息。

       从此,她便知道,不管再等多少个日升月落,她的掌门师兄都不会回来了。



七、洛冰河


       洛冰河没有想到沈清秋在知道岳清源身死的消息后,反应会如此之大。


       他看着伏趴在脏污地面之上,抱着玄肃的断刃落泪的人,一时有些恍惚——

       这是他第一次见沈清秋哭。

       以往这人被他折腾惨了,也会忍不住掉几滴眼泪,可都不像现在这样,既不歇斯底里,也不强忍不发,只默默地,喉咙间发出很轻微的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好似心灰意冷,万念俱灭。


       洛冰河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,他清清嗓子,正要开口嘲讽几句,却看到沈清秋突然拿起断刃朝自己的侧颈捅去。

      “沈清秋!!!”

       广袖横扫,断刃被掌风掀开过去,锋利的剑刃擦过沈清秋的侧颈,留下了一道细长的血痕。

      “你想死?!”洛冰河一脚将他踹翻在地,脚底踩着他瘦骨嶙峋的胸膛,狠戾道:“没有我的允许,你也敢死?!”

       沈清秋剧烈咳嗽几声,目光透过凌乱的头发,看向上方的男人,沙哑的声音幽幽道:“不是你想让我死吗?”

       洛冰河哑然。

       地上这个狼狈不堪、双腿皆残的人,只需要他动根手指便能轻易了结。了结这个纠缠他许久的噩梦,了结这个时刻牵动他心弦的人,了结他曾经触不可及、高高在上的师尊。


       可是……

       我真的想让他死吗?

       他死了也没关系吗?

       洛冰河问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我不知道。



八、纱华铃


       纱华铃步入乱成一团的魔宫,拉住一个匆匆行礼的侍女,问道:“怎么乱成这样?”

       侍女:“那位又咳血了,君上在发脾气,打杀了不少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纱华铃蹙眉道:“他不是一直在喝药吗?”

       侍女顿了顿,小声道:“药是一直往里送,可是都被倒了,那位不吃不喝,不眠不休,就算是神仙,也该撑不住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纱华铃默然,与侍女分开后,她一路走到后院,迈上青玉台阶,借着半敞的窗扉,看清了屋中的情形。

       洛冰河背对着窗户,守在床边,床榻之上的人双目阖实,脸色苍白,而比他的脸更白两分的,是他那一头如霜似雪的长发。

 

       一夜白头,原来真的不是传闻。



九、沈清秋


       沈清秋醒来的时候,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躺在清静峰的竹舍里。

      “咯吱——”竹门被人推开,沈清秋闻声抬头,待看清来人后,一瞬间怔愣住。

       他的目光死死跟着那人,看着他从门口走到桌边,将手中的托盘放到桌上,然后端起碗勺,回身与自己四目相对。

 

       玄衣玉冠,温润如玉。

 

       沈清秋眼眶突然有些干涩,他艰难地滚动喉咙,极为克制地小声唤道:“七哥……?”

       那人顿了顿,随后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
       沈清秋的睫毛微微颤抖,一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,却被那人扶住,重新坐回床上。

      “七哥,你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那人打断他未尽的话,“先喝药。”

       沈清秋听话地接过药碗,双手捧着,一口一口喝着,一颗滚烫的泪珠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下,砸落到浓稠的药汁之中。


       他像是再也克制不住,哽咽出声:“七哥、我真的好想你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坐在床边的人默然许久,才伸手接过他的药碗,放在床边,然后将他抱住,用手掌轻抚他绷紧的背脊,“别哭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沈清秋紧紧抱住他的腰,好似生怕眼前的人不过是浮光泡影,转瞬即逝。

       他抬头,从苍白冰凉的唇去吻男人温热的唇角。

       男人猛然一震,“你——”

      “七哥,我们再也不要分开,好不好?”

       男人浑身僵住,随即极为凶狠地吻了回去,如饥似渴地啃咬着、舔弄着,浓郁的药香在俩人激烈的吻中交融、弥散。


       很苦。



十、洛冰河


       洛冰河很烦躁,也很憋屈。

 

       他为了让沈清秋继续活下去,为他编织了一个虚无的梦境。

       在梦里,沈清秋依旧是沈清秋;而他,却成了岳清源。

       也正是因为这样,他才见到了沈清秋许多不为人知的一面。

 

       他会笑。面对“岳清源”,沈清秋从不会吝啬笑容,不是洛冰河曾见过的嘲讽冷笑,也不是他一贯的虚情假笑,而是唇角轻抿,眉眼弯弯,眼底一片真情实意,好似春风拂过,落一手轻絮,扬一树繁花,温柔得不可思议。

       他也会哭。在床榻之上,被欺负得狠时,他美好的身体细细发抖,连肩膀都染上一层薄红,他皓白的牙齿咬着浅润的下唇,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呻圍吟颤音,哭得动人心魄。

       他还会生气。他会因为第二天醒来没有在身边看见“岳清源”而大发脾气,这个时候,只需要好好抱着他,温声细语地安抚几句,他的怒火便会偃旗息鼓,消失殆尽,化成一个缠绵悱恻的吻。

 

       这一切的一切,皆让洛冰河惊喜且痴迷。

       即使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。

       可那又如何?


       轻风徐徐,他抬头望向斑驳树影下,躺在竹椅上闭目小憩的沈清秋,一派岁月静好,安然祥和。


       他自负终有一日,

       能将这一切都变成真的。



十一、沈清秋


       又是一个云雨缠绵的夜。

 

       凌乱的床榻之上,沈清秋缓缓睁开眼,静静望着头顶漆黑的房梁,良久,他将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拿开,坐起身来,借着半敞窗扉间泻下的皎洁月光,看清了身边男人沉睡的、毫无防备的脸。

       匀长的眉毛,漆黑的眼睫,挺拔的鼻梁,浅润的嘴唇。

 

       既熟悉,又陌生。

 

       沈清秋闭了闭眼,再睁眼时,灵力已在手掌化刃,他毫不迟疑地,对着男人的心口狠狠刺去。

      下一刻,眼前一阵天旋地转,他被人掐住脖子,牢牢压在了床上。

       掐着他的人正是方才睡颜酣沉的男人,可眼下他哪里又看得出半分睡意。

       幻化的术法消散,眼前人的面容慢慢变化,露出了原本的模样——洛冰河。 


       洛冰河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死死盯着身下的人,“你什么时候发现的?”

       霜雪般的长发披散在榻间,沈清秋神情淡淡,仿佛被掐住要害的人不是他一般,“很久之前。”

       洛冰河顿了顿,道:“你一直装作不知,就是为了找机会杀我?”

       沈清秋:“不然呢?”


       屋中一阵沉默。


       半晌,沈清秋突然嗤笑出声:“杂种,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们能这样相处一辈子吧?”

       洛冰河定定看了他许久,哑声道:“……你杀不了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沈清秋的声音极轻,幽幽地,“那又如何?你我之间终归是要死一个的,我杀不了你,你便杀了我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洛冰河额间的血红罪印随着他突然急促的呼吸而明灭不定,他掐住沈清秋脖子的手指慢慢收紧,指甲陷入柔软的皮肉中去,“沈清秋,你别逼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沈清秋的呼吸渐渐困难,他苍白的脸因为窒息而微微涨红,“是你…一直…在逼我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话音未尽,他的齿间突然溢出血来。

 

       洛冰河的眼里闪过一丝清明,他慌乱地松开沈清秋,撬开他紧闭的嘴,发现他舌尖泛紫,乌黑的血不断地从喉咙里涌出。


      “你吃了什么!沈清秋!!”

      “沈清秋——!!!”


       沈清秋的视线渐渐模糊,一片漆黑朦胧之中,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笑容温润如三月春风流水的男人。



十二、杨一玄


       又是一年清明。

 

       杨一玄照旧在清静峰顶找到了柳清歌。

       月色凄凉,竹影婆娑。

       他的师尊一袭如霜白衣,立在竹舍后的衣冠冢前,垂头无言地倾倒一壶浊酒,他的衣摆上有大块干涸的血迹,杨一玄知道,那是魔族妖人的血。


       他还知道,

       他的师尊在等一个永远也不会回来的人。


       君埋泉下泥销骨,我寄人间雪满头。





       -完-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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